阿拉伯茶葉

B92609004獸醫四 江茹芳

九世紀一位詩人形容阿拉伯茶葉聚會是「隔開嚴謹者與逸樂者的劍刃」。

十七世紀的詩人Ibrahim al-Hindi則有如下的描述：心在其修長的形體中抒抑／細嚼／在皓齒紅唇之間，一顆綠色的寶石／逐漸溶化

　

人類利用植物藥性的歷史悠久，這些植物可以提高我們的生存機會，也提高了人類對尼古丁、古柯鹼之類物質的抵抗能力。服用麻醉劑和興奮劑可能就是這種演化下的產物，人類利用咀嚼古柯葉、菸草、檳榔、阿拉伯茶葉等植物，取得其中的刺激性生物鹼，或許可以協助人類消除疲勞，忍受嚴苛的環境。其中的阿拉伯茶葉即Catha edulis，阿拉伯茶樹，是阿拉伯和北非一帶常見的嚼食作物，其效用說法不一，一般認為所含的植物鹼可以提神，幫助精神集中，如同台灣的檳榔。

生長環境和產地

阿拉伯茶葉是一種昂貫的嗜好，人們甚至花費比食物更多的錢購買阿拉伯茶葉。對阿拉伯茶葉的需求以及價錢因地而異。阿拉伯茶葉在海拔三千到六千英呎長得最好，植物高度可達二十英呎。雖然阿拉伯茶葉也是需要水才能生長的植物，但是遭遇乾旱時，當其他穀物都死掉了，阿拉伯茶葉還是可以生長，而且全年可以採收其葉子和細枝。當土壤以及氣候不同，栽培出來的阿拉伯茶葉就會有品質的差異。

　在南葉門，最常見的兩個品種，Dhalii和Yaffee（根據其產地命名），其價錢反映了它們的對當地人們的低吸引力，例如Yaffee被認為會產生較嚴重的失眠和偶發的幻覺。在北葉門，由於農地較廣，有各式不同的品種，例如Taizi、Shami、Sawti、Khat al Wadi，根據栽培的高地以及降雨量決定其品質，而不同的品種可能引發程度不等的欣快感、沉鬱和性慾，但是因為地區性和個體喜好的差異，很難決定哪一種才是比較好的阿拉伯茶葉。

　　阿拉伯茶葉老饕在購買阿拉伯茶葉時，通常會確認種系。產地是鑑定品質的主要標準，甚至會再細分到葉子在母株的部位。此外，墳區的阿拉伯茶樹據信在嚼食時會帶來哀傷。阿拉伯茶葉的顏色從萵苣綠到深紫都有，葉形有長有短，販賣時有時成束有時零散。葉門的薩那人視長枝及名種為上品，外觀則不是那麼重要。由較低枝枒採來的qatal被認為品質比較好，嚼起來帶點堅果味，具有杏仁苦中帶甜的滋味，口感渾厚，牙齒之間會留下頗為耐久的味覺，像吃石榴一樣。

公共煙室與聚會

　　葉門人認為阿拉伯茶葉不僅僅是具有精神療效的植物，在慶典、婚禮和政治聚會都扮演一個舉足輕重的腳色，嚼食阿拉伯茶葉更是他們構成生活的基調，確實，一旦戒食阿拉伯茶葉，即表示脫離社交圈，以及隨之而來的社會的隔離。

　　在葉門，人們在公共煙室咀嚼阿拉伯茶葉，煙室有大而硬的特製枕墊可以讓身體倚靠，房間中央擺放水煙壺供眾人輪流吸煙。房間每一面約可以坐六到十個人，他們因一致的家族、政經背景以及聲望而聚集在一起，意味著這樣的公共煙室可說是完全隔離了不同社會階級／功能的人群，讓嚼食阿拉伯茶葉和抽煙這件事不僅僅為一種嗜好，同時具有階級標誌的功能。女性雖然不能出現在公共煙室，但她們常在家裡招待自己的女性訪客，偶爾也會一同咀嚼阿拉伯茶葉。

　　在城市，嚼食阿拉伯茶葉通常在午餐過後即開始，嚼食的人喜好新鮮的葉子，所以他們會正好在午餐前後才購買阿拉伯茶葉。專業的購買者會先搖晃阿拉伯茶葉，新鮮的葉子是不會因此而掉落的，他同時也要嗅聞有沒有特有的新鮮味道。購買的人和小販慣例會裝模作樣地為價錢爭執一番，一旦雙方都為開出的價錢作出不等程度的妥協之後，購買的人就會帶著阿拉伯茶葉和滿意的笑容，懷著滿心期待離開。

　　在鄉村地區，嚼食阿拉伯茶葉的時間還要更早，通常在早餐之後即開始，持續一整天，甚至連孩童都在嚼食。阿拉伯茶葉產生的刺激性效果可以減輕他們日常生活的壓力。這些地方的食物、教育、醫藥水準和創造力通常低落，而阿拉伯茶葉帶來的厭食效果可以下降他們對午餐甚至晚餐的需求。

宗教信仰

　　葉門人的穆斯林信仰禁止醫療用途之外的毒物，然而可蘭經只提到酒精而已。這可能是因為阿拉伯茶葉是在十六世紀奧圖曼帝國的土耳其人征服當地之後才開始廣泛流行起來，使用阿拉伯茶葉的歷史並沒有早到足以寫入可蘭經之中。而阿拉伯茶葉在葉門人的生活中自然而然地與宗教融合在一起，在公共煙室的扇形窗、白灰牆壁、架子的托座上，都寫或刻了神、先知的名字和經文。

　　中東其他國家對使用或隨身攜帶阿拉伯茶葉的懲罰，等同於使用鴉片和大麻，但在葉門，甚至連宗教領導者都有嚼食阿拉伯茶葉的嗜好。這可能是因為相對於鴉片和大麻，使用阿拉伯茶葉不甚會干擾社會秩序。

嚼食行為與產生效果

　　阿拉伯茶葉的嚼食方式是將葉子從細枝上摘下來，放進口中以單側口腔咀嚼，一面儲放在對側口腔，吞下混合了萃取物的唾液。一面嚼食新的葉子，臉頰就會逐漸鼓起。開始嚼食之後很快會產生欣快感，嚼食者健談而幽默，隨意聊天或說笑話。約兩個小時後變得較為興奮、熱情，這時才會開始討論最近的事件、問題。再經過兩個小時嚼食者會變得較嚴肅，甚至易怒，進入沉思、冥想的狀態。

　　葉門人喜歡在嚼食阿拉伯茶葉的時候以銳利的言詞相互攻擊取樂，即所謂的zabj。在某些公共煙室，這些地方是洽談生意及宗教政治辯論的主要地點。阿拉伯茶葉在婚禮和葬禮也是不可或缺的物品，葬禮中咀嚼阿拉伯茶葉的字詞mujaharah可被解釋為「一副散骨頭」，但在薩那嚼食阿拉伯茶葉的聚會中意為「血液的明亮色澤」。

　　從開始咀嚼阿拉伯茶葉到產生效用的時間很長，產生效用期間人們用kayf這個無法簡單翻譯出來的自來形容。如果取得的是優良的阿拉伯茶葉，並在適當的場所嚼食，在kayf的境界裡，嚼食者很容易進入專心思考或工作的狀態。能夠讓人沉靜下來，讓人可以注視某個點或面，長達數小時不會分心。久居葉門的英國人Tim Macintosh-Smith形容：「此時日光成了唯一移動的物體，移動的不是個體，而是世界。即使嚼食者很快進入kayf的境界，他也能感到身心舒暢，就像處於前哥白尼時代，萬物皆繞地球旋轉的宇宙觀之中。」

　　由於葉門人認為血液、黏液、膽汁必須在體內保持絕對的平衡，才能長保身體健康，也才可以使嚼食者進入他們的kaf之門。所以嚼食阿拉伯茶葉之前到公共浴室洗熱水澡，享用時門窗皆須緊閉，防止足以導致生病的冷風進來，便成為一套刺激血液循環特有的保健方法。也因此公共煙室常常是最遠離門口和窗戶的房間。有一個關於葉門人的笑話很可以形容葉門人是如何著迷於阿拉伯茶葉與熱氣。據說天使們給每隔一段時間就要到地獄去，察看懲罰罪人的火是否持續開著。有一天，一群天使又下到地獄一個個查看單獨關在煉爐中，罪惡最深的那批人。第一個煉爐中的沙烏地阿拉伯人不斷哀號著要出去，天使一看，烤的好，於是緊閉爐門。他們就這樣一個個檢查英國人、美國人、埃及人等。這些人不斷號叫著受不了高溫，請求天使讓他們出來。天使毫不憐憫，隨即關上了爐門。他們來到最後一個煉爐。關在裡面的葉門人正在嚼食阿拉伯茶葉，旁邊的熊熊烈火明顯地對他毫無干擾。他不耐煩地放下水煙筒，對天使們說：「嘿，關上門行不行？我會著涼致死。」

　　阿拉伯茶葉除了具有刺激精神的效用，尚含有單寧、維生素C、維生素B1、菸鹼酸、核黃素、胡蘿蔔素、鐵和氨基酸。葉門人如此崇尚阿拉伯茶葉，以致於除了詩篇，還有不少重量級的文級以阿拉伯茶葉在伊斯蘭教的合法地位及重要性為主題。很顯然他們並沒有觀察到，或即使有，也刻意忽略長期嚼食阿拉伯茶葉對健康造成的戕害。科學家經研究之後發現，嚼食阿拉伯茶葉會伴隨而來的疾病包括失眠、口腔疾病、腸胃道疾病，少數人會較易有偏執、焦慮、精神分裂等問題。阿拉伯茶葉產生的效用主要來自幾種中樞神經興奮劑：卡西酮（cathinone）、去甲假麻黃鹼（cathine）、去甲麻黃鹼（norephedrine），卡西酮是一種結構類似安非他命的物質。一般認為阿拉伯茶葉帶來擬交感作用的效果，可能介於咖啡因與安非他命之間，帶來的副作用與安非他命較類似。而卡西酮在新鮮採收下來的阿拉伯茶葉中含量最高，一旦採收下來即開始流失，因此阿拉伯茶葉在所有刺激精神的植物中幾乎是最不耐久存的，故經濟價值很容易喪失。直到二次世界大戰之後衣索比亞等生產地區才能以卡車把連夜採收的阿拉伯茶葉送到機場，由特早班的的飛機運往外地。這些地方包括非洲鄰近地區和世界各地，尤其是英國和美國境內索馬利亞、衣索比亞和葉門移民。

　

視野影響態度

即使在阿拉伯世界，各國法令規範亦不同，在葉門為合法，在沙烏地阿拉伯視同酗酒罪，罰責甚至比飲酒者還重。在敘利亞則為死刑，需處以絞刑。西方人視嚼食阿拉伯茶葉為浪費時間金錢、殘害健康、有礙觀瞻、使社會落後的不良嗜好，這其中相當有值得討論的空間。基本上，南北葉門的分裂在中東政治情勢上有一定程度的影響，中東某些國家不但因此對葉門抱有很深的敵意，部分也因為購買阿拉伯茶葉使各國財富大量減少，因此不得不制定嚴格的規範來管控阿拉伯茶葉的使用。西方人著迷於使用菸草、酒精、咖啡因、茶鹼甚至各種非法藥物（例如大麻、海洛英、古柯鹼）的程度，其實並不比葉門人差。

但有一篇關於吉布地（Djibouti）嚼食阿拉伯茶葉的文章，可以看出西方人態度的轉變。這樣的轉變可以追溯到六零年代以降，漸漸形成的放心藥（psychedelic drug）文化，人們認為MDMA、大麻等天然植物或合成藥物，對身體造成的傷害甚至比酒精來得少。除了原來就會嚼食阿拉伯茶葉的移民之外，近來不少人開始轉而注意阿拉伯茶葉。High in Hail的作者Kevin Fedarko懷抱追求刺激的心態來到吉布地嘗試阿拉伯茶葉，文章中認為吉布地的落後接肇因於阿拉伯茶葉，最末卻告訴讀者如何到吉布地一遊以品嚐阿拉伯茶葉的滋味，但這種到落後國家進行一趟drug tour的心態，實在令人不敢茍同。台灣本身並沒有來自葉門、北非、東非的移民，接觸的資訊相較國外又來得更少。此篇文章的中譯譯者為了譁眾取寵，亦以不精準的文字誤導讀者阿拉伯茶葉是充滿安非他命的植物，以藥頭來稱呼賣阿拉伯茶葉的小販。綜觀來看，政治、民族優越感和宗教偏見無一不影響我們的視野，我們在接受資訊的時候也要審慎考慮對錯，並非全盤接受。至少在葉門，阿拉伯茶葉不僅是藥物，更非毒物，而是一種能夠貼近精神層面，完全融入生活的一種嗜好作物。

 

參考資料：

1. The Use of Khat (Catha edulis) in Yemen Social and Medical Observations

WIJDAN LUQMAN, B.Sc., M.B.Ch.B. (Edin); and T. S. DANOWSKI, M.D., F.A.C.P.;

Pittsburgh, Pennsylvania

2. Drugs and Chemicals of Concern > KHAT. U.S. Department of justice, drug enforcement administration.

http://www.deadiversion.usdoj.gov/index.html

3. High in Hail. Kevin Fedarko. 2006.

http://www.esquire.com/features/ESQ0906KHAT_182

中譯版本 君子雜誌 p. 94－p. 99

4. 維基百科. http://en.wikipedia.org/wiki/Khat

5. 葉門。Tim Macintosh-Smith著。鄭明華譯。馬可孛羅文化出版。1999。

6. 上癮五百年。David T. Coutwright著。薛絢譯。立緒出版。2002。

7. 哈利波特的魔法與科學。Highfield, Roger著。王柏鴻譯。時報出版。2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