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05.gif (1361 bytes)   台大種子研究室

植物與文明課程學生作業 http://seed.agron.ntu.edu.tw/civilisation/student/student.htm

 

多布人、薯蕷以及巫咒─人類與植物的故事

 人類學系三年級 B92105034

李梅君

壹.前言

  這個世界是非常廣大的,僅管人類體質一致性如此之高,在各形各色的環境中,還是發展出五花八門的文化樣貌。在我們一切認為理所當然的事實裡,卻在另一個時空被視為可笑,文化的研究正是因此而有趣。在這裡,我們要探索巴布亞新幾內亞附近的一座小島,看看島民如何建立其與植物的關係。植物與人們可以有怎麼樣的關係,僅僅是人類使用的物品而只具有經濟、生存上的益處嗎?植物能不能夠扮演象徵性的角色,或是更甚之,作為具有實質意義的存在?

  下文的將略微介紹本文的主角:多布人(Dobuan),和他們最重要的糧食作物薯蕷(yam),並且討論多布人如何與yam互動,創造出怎麼樣吸引人的文化樣貌來。

 

貳.多疑的多布人

多布族(Dobu)居住在巴布亞新幾內亞東北島群D’Entrecasteaux Is.中央的多布島(舊地圖稱之Goulvain)之上,島嶼面積極小,只有3.2乘以4.8平方公里,卻是D’Entrecasteaux島群中人口比較密集之地,但近來人口銳減,從1981年約兩千人到今日的900人。廣義的多布族其實包含所以講多布語的民族,偏佈在D’Entrecasteaux,此文中談的多布族則是狹義指涉多布島上的人民。多布島乃一熱帶火山島,五月到十一月盛行東南季風,十二月到次年四月盛行西北季風,風勢強大,平均年雨量大約2540公釐。僅管雨量充沛,但卻沒有足夠的肥沃土壤來支持每年作物的栽種。在多布島上,只有一塊風化火山所構成的小面積平地,可以每年產薯蕷。而其它的地方則是坡地或是堅硬的岩石,不適農耕。

多布島上的環境雖然不利於農耕,但是島民仍以農耕為主要生計活動,因此島上人口密度不高(但相較於D’Entrecasteaux群島,則算是人口密集了)。多布人種植薯蕷、香蕉、椰子、甘蔗、西殼椰子、蔬菜等,但除了薯蕷是其重要糧食作物外,後者多是植民過程中逐漸形成的。薯蕷的耕種是全島經濟活動最重要的一環,薯蕷占據了多布人月曆,沒有自己的薯蕷的人便被當作乞討者而受到歧視。僅管薯蕷對多布人極為重要,但多布人顯然沒有花時間在研究如何增加產量,使得薯蕷的栽種是十分粗放的,事實上,對多布人來說,種出又好又肥美的薯蕷,關鍵不在於農業技術,而是咒語的強弱,這一點在後文會有詳細的說明。除了農業外,島上蛋白質的來源主要依賴漁撈,少部分在林中獵捕野豬、鳥等小型動物,另外還有豬、狗、雞的畜養。這樣自給自足的經濟型態,其實是未與西方接觸的原始樣貌。傳教士剛進入時,島民轉以椰乾換取現金。殖民時代則有大量移民到外地的蔗園、礦場工作,如同所有島上年輕人必經的成年禮一般。今日,多布人多從事政府公職、書記官、商人、醫生、律師等等職業,來回在島嶼之間,較鄉村的地方則仍以生存所需的耕作加以經濟作物的栽培。

    多布人行母系繼嗣,最重要的親屬組織是susu,意指「母親的奶水」,每一個susu有數個世代組成,透過母親一方傳承,並宣稱自己是某一種神祕的鳥類的後代。不論是房屋、漁網、石器、珍寶、姓名等等,所有技術與財產都經由susu傳承,除此之外,耕地、薯蕷的種子以及有關耕種的咒語都經由susu關係傳承。對多布人來說,一個susu甚至「擁有」其成員,不論因為婚姻關係而導致居所如何變遷,他都是原susu的一份子,即便是死後,也必須埋葬在其susu的墓地中。多布島上包含12個聚落群,每一群擁有數個小而分散,約25

的村落,每一個村落代表一個susu。由於同一個susu的人不能通婚,因此婚姻雙方永遠是兩個村落的人,藉此締結社會關係。婚後二人在每隔一年便遷居一次,來回在雙方的susu之間。但多布人多疑的性格,使得每一個聚落中,susu成員跟因婚姻而進入的「外來者」之間具有強大的緊張感,時時懷疑對方是否會下咒陷害。

The ideal village of Dobu is a circle of huts facing inward to a central, often elevate mound, which is the village graveyard.Gudeman

    這一引文點出了多布人對隱私的重視,每一個susu的隱私性是嚴格遵守的,人們不能隨意來往於村落之間。每個村落周圍有一條小道,外人必須受到允許才能走近這條小道,而且他們也只能在小道上繞行,不能進入村內。甚至在父親死後,其子女便不能再接近父親的村落,因為他們不屬於其susu。從這個角度觀察,是多布人對隱私的注重,但從另一個角度觀之,多布人則是多疑而又險詐的。他們不喜愛熱鬧,總是懷疑身邊的人,社會關係永遠是緊繃的。由於多布人相信一切力量,不論自然或非自然,都導因於人的巫咒,因此每個人時時刻刻在提防他人,也在陷害他人。這一點反映在他們的宗教上,多布島及其附近,是世界上巫術信仰最發達的地區之一。多布人絕不向神靈邀寵,他們不以獻物或祭品來鞏固人神之間的合作關係。在多布人的信仰裡,所謂神靈不過是數個神祕的巫術名稱,只要得知這些名稱,就可以獲得支配超自然的力量。這些名稱構成了其咒語,但並非人盡皆知,一個人只有付出代價或經由繼承,才能得知少數幾個名稱,人們從不大聲提及其咒語,只能輕聲低喃,以防別人聽見。多布人咒語的兩個特點:一個是充滿惡意,一個表達了多布人的信念──別人之得就是自己之失。他們在生活的各個方面運用這些咒語達成慾望,不論是愛情咒語、引發疾病的咒語、耕作的咒語等等,每一種咒語都必須隱私的擁有且祕密的施咒。在施咒過程中,字字精晰正確是關鍵的,咒語的力量就來自於唸誦的過程,唸咒時,也常有象徵性的動作或是道具。這些巫咒大多運用交感巫術(sympathetic magic),比如敘述犀鳥如何撕裂樹樁,以敵人得到一種致命的毀形性鼻咽炎(gangosa)。對多布人來說,所有的自然力量其實都是個人慾望的展現,是自己或他人施咒的結果。但多布人並非因此掌控了自然力量,他必須透過一套固定的巫咒才能影響自然,而每個人也都可能屈服在別人的巫咒之下。

參.薯蕷

    Yam family,學名Dioscorea,為薯蕷科,薯蕷屬,包含約六百餘種,又叫田薯、山藷、薯蕷、條薯、自然薯、大薯、淮山。多分布於熱帶地區,其中以中南美洲為最多,次為亞熱帶地區及非洲。為多年生纏繞草本,具有頗大的塊莖,有的甚至有空氣莖(aerial tuber)。單子葉植物,葉互生,少有對生,單葉或為掌狀複葉,全裂或分裂。花雌雄異株,很少同株,組成穗狀、總狀或是圓錐花序。花被裂片為六,二輪,基部合生。六枚雄蕊,有時三枚發育,三枚退化。雌花和雄花相似,唯雄蕊退化或缺。子房有八室,三個分離的花柱,種子具翅。

  多布人所種的薯蕷,應以Dioscorea alata(大薯)為主。大薯發源自東南亞一帶,很早便傳播到太平洋島嶼之上,並經由葡萄牙、西班牙人帶往美洲大陸,是現今東加勒比亞最多的薯蕷科。大薯作為重要的糧食作物,今日已少見野生種,其特徵是獨一的、圓筒形到近乎球形塊莖,少數有蛇形、多瘤的,有的幾乎長達六呎,重達150磅。塊莖呈粉紅、紅或紫紅色葉面則以卵形或是圓型為主。 

植物照片

 

 

 

 

肆.咒語世界的薯蕷

Bulelala的靈魂寄宿在一種夜間的鳥類身上。她是第一個將薯蕷種植為食物的女性。Bulelala將她的女兒安置在她培養出薯蕷特質的土地上,然後,她的女兒被剁碎並當作薯蕷種植,永遠地顯現在紅色的薯蕷之中。(Gudeman,筆者譯)

  對多布人來說,薯蕷是人類的一種變形,如同上述的神話一般,薯蕷是由人所變化而成的,它是人的另一種型態,因此多布人把薯蕷稱為tomot,意指「人」。如同人類一樣,薯蕷擁有自己的名字,並被其擁有者神祕地持有,絕對不會告訴他人。這個名字成為施咒時重要的依據,因為他們和人一樣會對咒語產生反應,事實上,多布人認為薯蕷擁有耳朵,「The ears of the vine are most literally organs of hearing」。從整地到收成,必須持繼進行各種與耕作有關的唸咒儀式,這些咒語大多由susu祕密傳下,因此不同susu擁有著不同的咒語。插種時的巫咒把剛剛插下的薯蕷描繪為已成長茁壯。薯蕷成長的早期,則需要另一套巫咒,例如

卡巴力,卡巴力,

忙著織網,

快活的笑。

我的園地一片綠葉,

我的園地一片綠葉。

卡巴力,卡巴力,

忙著織網,

快活的笑。(潘乃德1976:178-179

  借用「卡巴力」的大型蜘蛛網意象,來比喻薯蕷莖葉繁生的情形。在此之前,不必用巫術來防衛薯蕷田,但當薯蕷稍微茁長之後,則必須將之穩穩的留在自己的園地裡。他們認為薯蕷像人一樣會在夜裡到處遊蕩,從這塊園地裡跑到那塊園地,雖然他們的莖葉仍在,但根卻已前往他處,到了近午時分才會歸回。因此多布人常在清晨從事耕種,但挖掘薯蕷則必須等到近午時刻,否則會找不到薯蕷。當薯蕷在外遊蕩之際,正是其它人施以巫咒,誘惑他人的薯蕷來自己園裡的最好時刻,對多布人來說,耕作就像爭奪繼承權一般,充滿著競爭性。在夜晚誘惑他人的薯蕷,與在夜晚誘惑女性沒有兩樣,成功的耕種和愛情都增加男人的名聲,這意味著他的巫咒力量十分強大。他們相信別人的收成比較多,並不是因為他辛勤工作,而是靠著咒語竊取得來的。因此,當薯蕷稍微長大到收成時,每個人都要嚴守自己的園地,同時也要運用種種巫咒以引誘鄰人的薯蕷。對於誘惑的巫咒,尚有一種巫咒將薯蕷穩穩的留在自己園裡:

卡西亞的拉棕櫚長在何處?

他站立在

我的園地裡,

我的住屋前

他將堅挺的站著,

永不彎曲,不動的站著。

不怕碰擊,

不怕石打,

他依然屹立不搖。

不怕那撞地的巨響,

他依然屹立不動。

他依然,他依然

堅挺站著,永不彎曲。

庫里亞薯蕷,

他也依然堅挺而立,永不彎曲。

他依然,他依然屹立不動

在我的園地裡。(潘乃德1976:180-181

        園地的私有性極受尊重,每個人都謹慎的隱瞞住自己的收成數量,別人提及是一種侵犯。在鄰近的所有大洋洲島嶼上,人們都在收成時節舉行盛大的儀式,炫耀個人的薯蕷數量,作為一年中儀式活動的高潮。但在多布社會卻完全相反,薯蕷的收成就像竊盜一樣隱祕。夫妻在收成時把薯蕷一點一點運回儲倉,如果收成不錯,就得提防別人前來偵察。每當發生疾病或死亡事件時,占卜者一向把災厄歸咎於好收成。無論如何,收成好總會引起某些券的嫉恨,因此常常受到巫咒之害。

  薯蕷也有其世系(lineage),他們會生育,並且如人一般構成一個由母系組成的世系,這種世系的延續正是多布人世系概念的反映。薯蕷的種子只在母系之中傳遞,一個人絕對無法種植別的susu的種子,因為他沒有其種子的咒語,沒有適當的咒語,薯蕷是無法正常成長的。由於婚姻關係是兩個susu的連結。使得夫妻雖擁有同一塊園地,但卻持著不同的種子,他們必須要將兩邊的種子徹底隔離,也是獨自施咒,所以,就算是藉由居所不停轉換,多布人對於其susu 的認同還是絕對的。薯蕷種子的保存正如同人類世系必須延續一般,沒有薯蕷的世系是被歧視的,也是不正常的。對多布人來說,薯蕷便是人類以及世系的隱喻(metaphor)。

 

伍.結語

  在西方觀點之中,薯蕷不過是經濟上的道具,是一種資本(capital),每一個薯蕷都是同質的。但對於多布人來說,薯蕷卻是栩栩如生的生命,有不同的名字,不同的咒語,甚至不同的個性。薯蕷不只是多布人經濟生活的依賴,更是其文化重要的象徵及隱喻,反映了多布人的宇宙觀。更重要的是,多布人將薯蕷視為人類一般,相同等質的實際存在,而不只是象徵、思維的層次而已,它是鮮活的展現在眼前。

”Making a garden” is an activity which is valued in itself aside from its material result…..Making a garden is not simply a means to material nourishment, but a creative act in the social world.」(Gudeman

這是一個社會展演(social performance)的過程,多布人、薯蕷以及巫咒的故事,希望你會喜歡。

 

陸.參考書目

文字資料:

  1. Stephen Gudeman ------   “The yams of Dobu”

  2. J. Chittenden, O.B.E., F.L.S., V.M.H ed. 1956   Dictionary of Gardening. Pp.687. Oxford: Clarendon Press.

  3. Thomas H. Everett  1981   The New York Botanical Garden Illustrated Encyclopedia of Horticulture. Pp.1081-1083. N.Y. & London: Garland.

  4. 潘乃德(黃道琳譯)1976[1932]  文化模式。頁73-86。台北:巨流。

影像來源:

南京大學植物資源網 http://www.nju.edu.cn/cps/site/NJU/njuc/plantsweb/index.htm

網路植物園  http://www.floral.com.tw/np/ntfloral.nsf/contentByflorist/7844F090AAE60EC948256FAF002A5541

台北市政府建設局環境生態網  http://www.dortp.gov.tw/rdortp/farmagr02.htm#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