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植物與小說藝術

－漫談中國兩大小說【西遊記】與【紅樓夢】之對照比較

化學工程學系三年級

b93504076傅家均

前言

《西遊記》與《紅樓夢》，是中國明清兩代著名小說；內容、表現手法差異大，但其中的共通處，即是植物在書中的重要性，歷代詩詞歌賦、典章小說中，以《西遊記》出現的植物種類最多，有２５３種；其次為《紅樓夢》，出現有２４０種。而恰巧這兩部書，也是我最愛的兩部中國古代小說，因此以此為題，重新以植物的角度，去細細品味這兩部作品，發掘趣味！

《西遊記》與《紅樓夢》，在本質上的不同，使他們對植物描寫的層次也有所異同；西遊記，寫的是石猴鬧天庭，而後被押於五行山(兩界山)，最後跟隨唐僧前往西方取經的神怪奇幻冒險故事，極富有藝術魅力；而紅樓夢，則寫一個大家族，由繁華到衰落，一干痴兒女的辛酸無常，豐富細膩的內涵，描寫之廣、之深，不愧為中國最偉大的小說，甚至掀起一股「紅學」風潮。不難想像，西遊記偏向描寫自然景色，食物也較為天然，並伴隨著神話，賦予ㄧ些植物神奇的功效，就這一點，紅樓夢裡也是有的，即使大部分紅樓夢的內容是寫實的，但仍有神話的元素穿插其間，並且也是對全文重要的提示或轉折；飲食、用藥也足見紅樓夢獨到之處，不似西遊記如此天然，不僅寫的好吃還要好看；紅樓夢在人為對自然藝術的體現上展露的更多，例如造園，可由第十七回遊大觀園看出，西遊記裡並非沒有園林的概念，只是並不像紅樓夢著墨如此多；另外，利用植物寫時間變化或奇幻變身引人入勝是西遊記的特色；而利用植物引出典故、語帶雙關則是紅樓夢的特點。本文以西遊記第一至二十八回(共一百回)，紅樓夢第一至四十回(共一百二十回)為例。

飲食與用藥

西遊記第一回裡即讓我們看到其不脫植物的豐富一面。石猴，也就是之後的美猴王、弼馬溫、齊天大聖、孫悟空、孫行者，原為一石卵於花果山受天地之精華化作一石猴後領一群猴子猴孫，居於水濂洞，自稱美猴王，第一回一開始描寫猴子們發現水濂洞後開心的模樣，而美猴王要前往修習不老長生之道的送別宴會，更是把猴兒們平日所食，描繪的彷彿就在眼前令人垂涎。

先且看，猴兒們四時在水濂洞之飲食：

春採百花為飲食，夏尋諸果作生涯。

秋收芋栗延時節，冬覓黃精度歲華。

猴子們以自然中蘊含的豐富植物資源為食，春天即採花，夏天靠採果，秋天吃富含澱粉的山芋作食物，冬天則仰賴黃精－這種根莖可做補藥的植物過冬。

再看，宴會情景：

次日，眾猴果去采仙桃，摘異果，刨山藥，?黃精，芝蘭香蕙，瑤草奇花，般般件件，整整齊齊，擺開石凳石桌，排列仙酒仙肴。但見那：

金丸珠彈，紅綻黃肥：金丸珠彈臘櫻桃，色真甘美；紅綻黃肥熟梅子，味果香酸。鮮龍眼，肉甜皮薄；火荔枝，核小囊紅。林檎碧實連枝獻，枇杷緗苞帶葉擎。兔頭梨子雞心棗，消渴除煩更解酲。香桃爛杏，美甘甘似玉液瓊漿；脆李楊梅，酸蔭蔭如脂酥膏酪。紅囊黑子熟西瓜，四瓣黃皮大柿子。石榴裂破，丹砂粒現火晶珠；芋栗剖開，堅硬肉團金瑪瑙。胡桃銀杏可傳茶，椰子葡萄能做酒。榛松榧柰滿盤盛，桔蔗柑橙盈案擺。熟煨山藥，爛煮黃精。搗碎茯苓並薏苡，石鍋微火漫炊羹。人間縱有珍羞味，怎比山猴樂更寧??

這段實在有趣至極，才知原來猴子們對飲食也是如此講究，也更顯現出花果山是個天真地秀、有靈氣的好地方得以孕育出此靈猴，有仙桃、山藥、香花美草、色甘美的櫻桃、香酸熟梅、薄皮甜龍眼、核小火荔枝，而林擒則是蘋果的一種，還有帶著杏黃色花蕊的枇杷；而如兔子頭般大的梨子，雞心般大的棗子，聽起來倒似今日品種改良下的產物；西瓜、柿子、石榴、芋栗各有特色；茶與酒一樣也不少，以胡桃銀杏、椰子葡萄做材料；榛果、松子、香榧子、似蘋果的柰、桔子、甘蔗、柑橙擺滿桌；皆可入藥的山藥、黃精、伏苓、薏苡炊作羹，的確，縱然人間亦有美食，那得與猴兒般相比，如此自在快活，所有美饌皆取之於自然，不像人汲汲營營渡日，而這樣的美食卻也只有部分的富貴達人吃得起呢！

之後，美猴王習得了不老長生之術，改喚孫悟空，下東海龍宮取如意金箍棒，到地府自消死籍，後玉皇收其作弼馬溫，誰知其嫌官小，只願作齊天大聖，玉帝同時也派了看守蟠桃園的工作給他，如同李卓吾所評，無非是使貓管魚，和尚守婦人，且看，大聖眼下的蟠桃是如何誘人：

夭夭灼灼，顆顆株株：夭夭灼灼花盈樹，顆顆株株果壓枝。果壓枝頭垂錦彈，花盈樹上簇胭脂。時開時結千年熟，無夏無冬萬載遲。先熟的，酡顏醉臉；還生的，帶蒂青皮。凝煙肌帶綠，映日顯丹姿。樹下奇葩並異卉，四時不謝色齊齊。左右樓台並館舍，盈空常見罩雲霓。不是玄都凡俗種，瑤池王母自栽培。

可想見，大聖此時心中已有了盤算，說什麼也要吃到蟠桃，連平時愛交友他遊的嗜好也暫時擱下，每三日至五日就到蟠桃園賞翫。

又聞園中土地神云此樹：

有三千六百株：前面一千二百株，花微果小，三千年一熟，人吃了成仙了道，體健身輕。中間一千二百株，層花甘實，六千年一熟，人吃了霞舉飛升，長生不老。後面一千二百株，紫紋緗核，九千年一熟，人吃了與天地齊壽，日月同庚。

此段賦予蟠桃特殊的功效，是神話的特質，也寫出了古往今來，無論凡人或帝王，在此連神仙都想要長生不老、壽與天齊，這是西遊記神仙的一大特色，不忌酒，殺生有時可以接受，蟠桃大會、丹元大會等宴會不斷，是符合人性的，我想這也是作者故意寫成如此，表現「真」的一面，而非一味說道，也契合本書主要著眼的旨意：「心生，種種魔生；心滅，種種魔滅。」告訴我們成佛成魔端看一己之心。之後第二十四回裡也有這般神奇的植物，且看：

蓋天下四大部洲，惟西牛賀洲五莊觀出此，喚名“草還丹”，又名“人參果”。三千年一開花，三千年一結果，再三千年才得熟，短頭一萬年方得吃。似這萬年，只結得三十個果子。果子的模樣，就如三朝未滿的小孩相似，四肢俱全，五官鹹備。人若有緣，得那果子聞了一聞，就活三百六十歲；吃一個，就活四萬七千年。

人參果據說就是今日的長生果，紅樓夢裡的番木瓜，在西遊記裡光寫人參果就花了三回，鋪陳十分有趣，裡頭還寫道人參果好處雖多卻五行相畏，就是這果子「遇金而落，遇木而枯，遇水而化，遇火而焦，遇土而入。敲時必用金器，方得下來。打下來，卻將盤兒用絲帕襯墊方可；若受些木器，就枯了，就吃也不得延壽。吃他須用磁器，清水化開食用，遇火即焦而無用」，規矩多也更顯現它的珍貴。

唐僧在好幾次的旅途中，因為堅持只吃素齋，寧可死也不願吃葷食，在文中自然對素菜有些描述，且因為踏上旅途後，大多借宿在一般人家或廟宇寺院，也可看出當時民間的素食料理是如何：

叫媳婦將小鍋取下，著火燒了油膩，刷了又刷，洗了又洗，卻仍安在灶上，先燒半鍋滾水，別用；卻又將些山地榆葉子，著水煎作茶湯；然後將些黃粱粟米，煮起飯來；又把些乾菜煮熟；盛了兩碗，拿出來鋪在桌上。老母對著三藏道：“長老請齋。這是老身與兒婦，親自動手整理的些極潔極淨的茶飯。

此段作者將這個老婦人虔誠的模樣寫的真切，也許我們還可以看到更深層的東西，就此段與紅樓夢裡那些奢華鋪張的場景相比，內容顯得更貼近民間，這樣的風格可能源自於西遊記故事一開始即經過好幾代的流傳，並非作者徹頭至尾的寫出，從南宋到元代再到明朝，在民間流傳的其間自然受到民間風格的影響，才能把平民生活寫的栩栩如生，而另一個可能則是吳承恩與曹雪芹的個人背景差異，曹雪芹曾經生活在富裕的環境之下，見識過上層社會的生活，而後家道中落，過的貧寒困頓卻也提供了他更豐富的人生經驗，以致紅樓夢雖大多著眼於繁華一面，但對下階層的人們到後來大觀園的衰落，都能寫的淋漓盡致，活靈活現，成就了偉大的文學；反觀西遊記的作者吳承恩則一生窮困，嘗盡人生酸苦，然而其狂放不羈、輕世傲物的個性，對功名利祿、人情人性的體悟，絲毫不遜於曹雪芹，兼以其自幼喜愛搜奇獵怪，會寫出這般貼近下層、趣味十足、既諷刺又曠達的作品也不令人意外，並且因此在中國的文學史上留下了光輝的一筆。

茶自然是不能不提的了，天上的神仙不忌酒，地上的和尚可是忌酒的了，且茶在當時也是一般生活中常用的飲料，且看唐僧一群人借宿觀音寺院時，方丈奉茶的情景：

老僧也只當一句瘋話，便不介意，也不再問，只叫獻茶。有一個小幸童，拿出一個羊脂玉的盤兒，有三個法藍鑲金的茶鐘；又一童，提一把白銅壺兒，斟了三杯香茶。真個是色欺榴蕊艷，味勝桂花香。三藏見了，誇愛不盡道：“好物件!好物件!真是美食美器！”

此段乃寫觀音寺方丈展示其心愛之物，並藉此誘悟空也拿出東土寶貝一閱。獻茶過程的鋪陳細膩，可想見當時飲茶以十方講究，雖說出家人應無視於身外之物，卻連三藏也不禁誇其美好。另外，第五十九回裡悟空欲向鐵扇公主(羅剎女)一借芭蕉扇，也巧妙的利用茶來完成使命：

行者見他閉了門，卻就弄個手段，拆開衣領，把定風丹噙在口中，搖身一變，變作一個蟲兒，從他門隙處鑽進。只見羅剎叫道：“渴了，渴了！快拿茶來！”近侍女童，即將香茶一壺，沙沙的滿斟一碗，衝起茶沫漕漕。行者見了歡喜，嚶的一翅，飛在茶沫之下。那羅剎渴極，接過茶，兩三氣都喝了。行者已到他肚腹之內，現原身厲聲高叫道：“嫂嫂，借扇子我使使！”羅剎大驚失色，叫：“小的們，關了前門否？”俱說：“關了。”他又說：“既關了門，孫行者如何在家裏叫喚？”女童道：“在你身上叫哩。”羅剎道：“孫行者，你在那里弄術哩？”行者道：“老孫一生不會弄術，都是些真手段，實本事，已在尊嫂尊腹之內耍子，已見其肺肝矣。我知你也飢渴了，我先送你個坐碗兒解渴！”卻就把腳往下一登。那羅剎小腹之中，疼痛難禁，坐於地下叫苦。行者道：“嫂嫂休得推辭，我再送你個點心充飢！”又把頭往上一頂。那羅剎心痛難禁，只在地上打滾，疼得他面黃唇白，只叫：“孫叔叔饒命！”

這段實在是可愛至極，把悟空的頑皮、靈動描繪的活潑動人，變成了小蟲飛到茶沫下，搗蛋搗到了肚子裡去了，完完全全奇幻的手法，讓人著迷也讓人感到痛快，要是可以又夠膽識的話，我們何嘗不想如此搗亂一番，一體趣味人生呢！

紅樓夢裡植物與飲食的關係是多層面的，有宴會、茶飲、風俗、用藥與食養相合、生活娛樂、點心零食...等，幾乎回回都有各式各樣的描繪，就前四十回而言，平均一回所提到的植物就將近十一種，每回重複的也不過三到四種，可知其豐富程度，以下舉數例說明。

寶玉，故事的主人翁，曾說「女兒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既愛紅也愛胭脂，在好幾回裡不乏寫其偷吃胭脂的模樣，且看：

寶玉不答，因鏡臺兩邊俱是妝奩等物，順手拿起來賞玩，不覺又順手拈了胭脂，意欲要往口邊送，因又怕史湘雲說。正猶豫間，湘雲果在身後看見，一手掠著辮子,便伸手來"拍"的一下，從手中將胭脂打落，說道："這不長進的毛病兒，多早晚才改過！"

古代的胭脂是由红藍花加蜜所製成，是以寶玉常沾了就吃。襲人也曾告誡過他：「再不可毀僧謗道，調脂弄粉。還有更要緊的一件，再不許吃人嘴上擦的胭脂了，與那愛紅的毛病兒」，也是希望寶玉不要處處多情，處處與人留情；史湘雲自是不改其豪放天真個性，手一揮制止寶玉嚐胭脂；只有黛玉用自己的手巾將寶玉臉上胭脂拭去，寶玉待其自是不同。

紅樓裡的米，種類很多，且在賈府規矩自是繁複講究，何種人吃什麼米，何種場合節日吃什麼米，何種用處吃什麼米，都有他的規矩。書中提過的米與粥有：

御田胭脂米、碧梗香稻米(玉田碧梗米)、雜色梁穀、粉梗、白糯、碧糯等等；粥則有綠畦香稻稉米飯、紅稻米粥、江米粥、碧梗粥、棗兒敖的梗米粥、過節的臘八粥等。

茶是極重要的一環。搭配以茶果，是紅樓飲食中的一要角；賈家還有在飯後以茶漱口的習慣；寶玉也曾以楓露茶思念已逝的晴雯。此處我們且看，寶玉到花襲人家裡的奉茶一景：

襲人笑道："你們不用白忙，我自然知道。果子也不用擺，也不敢亂給東西吃。"一面說，一面將自己的坐褥拿了鋪在一個炕上，寶玉坐了，用自己的腳爐墊了腳，向荷包內取出兩個梅花香餅兒來，又將自己的手爐掀開焚上，仍蓋好，放與寶玉懷內，然後將自己的茶杯斟了茶，送與寶玉。彼時他母兄已是忙另齊齊整整擺上一桌子果品來。襲人見總無可吃之物，因笑道："既來了，沒有空去之理，好歹嘗一點兒，也是來我家一趟。"說著，便拈了幾個松子穰，吹去細皮，用手帕托著送與寶玉。

除了顯現賈家之富貴，對飲食之講究是以外頭的茶果就連奴婢來看都覺得無可吃物，而貼身的奴婢隨身還帶著梅花香餅，不一會兒，即見其母兄將茶果擺好，也可見在那時以茶敬客，家裡隨時有茶飲茶點是尋常的。

再看，紅樓夢中也有神話與奇遇，在第五回(全文預示的重要章節)裡寶玉遊太虛幻境裡，所提及的奇香、異茶、美酒：

攜了寶玉入室。但聞一縷幽香，竟不知其所焚何物。寶玉遂不禁相問。警幻冷笑道： "此香塵世中既無，爾何能知！此香乃系諸名山勝境內初生異卉之精，合各種寶林珠樹之油所制，名`群芳髓'。"寶玉聽了，自是羡慕而已。大家入座，小丫鬟捧上茶來。寶玉自覺清香異味，純美非常，因又問何名。警幻道："此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又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此茶名曰`千紅一窟'。"寶玉聽了，點頭稱賞。…少刻，有小丫鬟來調桌安椅,設擺酒饌。真是：瓊漿滿泛玻璃盞，玉液濃斟琥珀杯。更不用再說那肴饌之盛。寶玉因聞得此酒清香甘冽，異乎尋常，又不禁相問。警幻道："此酒乃以百花之蕊，萬木之汁，加以麟髓之醅，鳳乳之麥曲釀成，因名為`萬豔同杯'。"寶玉稱賞不迭。

此段鋪陳手法是有趣的，寶玉由一開始的羨慕而已到點頭稱賞，進而稱賞不迭，先是奇香，作法好似現今的芳香精油，萃取自初生的奇異花卉混合各種珍貴寶樹的油製成，而茶的部分，也是令人心想神往，酒更不用說了，百花蕊、萬木汁、麟髓鳳乳發酵而成；然而這一切的背後，作者有其寄託的寓意，藉一香、一茶、一酒之名寫盡女性的悲劇命運，在險惡的人世間，美好如初生花蕊的生命(初生異卉、百花之蕊、群芳、千紅、萬艷)卻只有放春山、遣香洞的命運，遭敲骨吸髓(群芳髓)，為之哭(千紅一哭)，也為之悲(萬艷同悲)。

接著我們再看看食補用藥的部分，有實筆也有虛筆。

最常被提及的莫過於桂圓，寶玉遊太虛幻境後，於夢中驚醒，就在寶玉迷迷惑惑、若有所失之際，眾人連忙端上桂圓湯來，這麼做是有依據的，在《滇南草本》裡寫道桂圓能：「養血安神、長智斂汁、開胃益脾」，可見桂圓用來安神是有效果的；在第九十八回，黛玉病重將亡時，也喝了一盞「桂圓湯和的梨汁」。另外，像棗泥餡山藥糕，這類看似平凡的點心，在味美之餘也有療效，秦可卿在病中飲食難進食時，說到「昨日老太太賞的那棗泥餡的山藥糕，我吃了兩塊，倒像克化得動似的」，由於秦氏為擔憂成疾，山藥及紅棗正是用以養心調經、補脾健胃的良藥。

此外，虛筆出現在第七回，冷香丸：

寶釵見問，乃笑道："不用這方兒還好，若用了這方兒，真真把人瑣碎死。東西藥料一概都有限，只難得`可巧'二字：要春天開的白牡丹花蕊十二兩，夏天開的白荷花蕊十二兩，秋天的白芙蓉蕊十二兩，冬天的白梅花蕊十二兩。將這四樣花蕊，于次年春分這日曬乾，和在藥末子一處，一齊研好。又要雨水這日的雨水十二錢，......"周瑞家的忙道："噯喲！這麼說來，這就得三年的工夫。倘或雨水這日竟不下雨，這卻怎處呢？"寶釵笑道："所以說那裏有這樣可巧的雨，便沒雨也只好再等罷了。白露這日的露水十二錢，霜降這日的霜十二錢，小雪這日的雪十二錢。把這四樣水調勻，和了藥，再加十二錢蜂蜜，十二錢白糖，丸了龍眼大的丸子，盛在舊磁壇內,埋在花根底下。若發了病時，拿出來吃一丸，用十二分黃柏煎湯送下。"

周瑞家的聽了笑道："阿彌陀佛，真坑死人的事兒！等十年未必都這樣巧的呢。"寶釵道："竟好，自他說了去後，一二年間可巧都得了，好容易配成一料。如今從南帶至北。現在就埋在梨花樹底下呢。"周瑞家的又問道："這藥可有名子沒有呢？"寶釵道："有。這也是那癩頭和尚說下的，叫作`冷香丸'。"周瑞家的聽了點頭兒，因又說："這病發了時到底覺怎麼著？"寶釵道："也不覺甚怎麼著，只不過喘嗽些，吃一丸下去也就好些了。"

冷香丸雖為虛構之藥品，就中醫的角度來看有其如此設計的理由，其中「牡丹花味甘苦、辛，性微寒，能清熱涼血，活血散瘀。《本草綱目》謂其“和血、生血、涼血、治血中伏火，除煩熱”，並有“花為陰，……能瀉陰胞中之火”及“白花者補”的說法；荷花性溫、味甘苦，《羅氏會約醫鏡》上說：“荷花清心益腎，黑頭發，治吐衄諸血”；芙蓉花味微辛、性平，《本草綱目》說它“清肺涼血，散熱解毒”，可用於久咳吐血、月經過多、帶下諸證；白梅花味酸微澀，性平無毒，既能疏肝解鬱、理氣和胃，又能“助清陽之氣上升”(《百草鏡》)；近人用白梅花合劑治百日咳、喘逆、咳嗽，療效頗佳。“冷香丸”四味花卉中藥取意于色白入肺，清宣華蓋，疏肝清熱，理氣化痰；並以黃柏煎湯送服，以清虛熱、燥濕化痰，諸藥契合病機，配方精巧，並搭配作者於其中寄託的涵義哲理：自然之巧方掩蓋下的人的毅力與耐心，正是寶釵所具有的顯性和隱性的雙重性格特徵的縮影。」

值得一提的是，像紅樓夢裡的這些華美人物，也嗜吃檳榔，甚至以能吃到檳榔為榮，畢竟那是南方的產物，重要性就像北方人之於茶一樣。第六十四回裡，賈璉貪戀尤二姐的一段：

賈璉不住的拿眼瞧著二姐。二姐低了頭，只含笑不理。賈璉又不敢造次動手動腳，因見二姐手中拿著一條拴著荷包的絹子擺弄，便搭訕著往腰裏摸了摸，說道："檳榔荷包也忘記了帶了來，妹妹有檳榔，賞我一口吃。"二姐道："檳榔倒有，就只是我的檳榔從來不給人吃。"

可見食檳榔在賈家是普遍的。一來一往間，兩個人藉由檳榔這個植物，一個欲訴其情意，另一個則既直接又委婉的拒絕掉對方。

景致與園林

西遊記裡有許多詞賦，寫地方景色，其中不免穿插動物、植物、地形、氣候，用以構成畫面，引領我們進入書中世界。

且看植物的部份，花果山：

「…林中有壽鹿仙狐，樹上有靈禽玄鶴。瑤草奇花不謝，青松翠柏長春。仙桃常結果，修竹每留云。一條澗壑藤蘿密，四面原堤草色新。…」

再看，水簾洞：

「翠蘚堆藍，白雲浮玉，光搖片片煙霞。虛窗靜室，滑凳板生花。乳窟龍珠倚掛，縈迴滿地奇葩。…。又見那一竿兩竿修竹，三點五點梅花。幾樹青松常帶雨，渾然像個人家。」

是否感覺花果山已在眼前了呢？

唐僧一行人由東到西，途中遇見了許多妖怪，也到過許多國界與山脈，景色大有不同，且看，長安城一對漁翁與樵子的對話：

漁翁：「仙鄉云水足生涯，擺櫓橫舟便是家。活剖鮮鱗烹綠鱉，旋蒸紫蟹煮紅蝦。青蘆筍，水荇芽，菱角雞頭更可誇。嬌藕老蓮芹葉嫩，慈菇茭白鳥英花。」

樵子：「崔巍峻嶺接天涯，草舍茅庵是我家。醃臘雞鵝強蟹鱉，獐帛兔鹿勝魚蝦。香椿葉，黃楝芽，竹筍山茶更可誇。紫李紅桃梅杏熟，甜梨酸棗木樨花。」

寫盡長安城的富饒景象，山珍與海味－水底的是蘆筍、水荇芽、菱角、雞頭(芡實)、蓮藕、芹菜、慈菇、茭白(菰筍)，其中慈菇營養高富含澱粉、蛋白質、醣類，本草綱目記載，其有解百毒、退火之功效，而茭白，則是菰的花莖因黑粉菌入侵形成嫩葉，可作蔬菜；山上產的則是，香椿、黃楝芽、竹筍、山茶、李、桃、梅、杏、梨、棗、木樨(桂樹)，其中黃楝芽有甘解暑止渴、利便生津、明目清熱、醒酒解毒之功效，作為點茶佳。

過了兩界山後，就不再是大唐領土，旅途也越為兇險，第十七回裡寫黑風山黑風洞府外的一景：

煙霞渺渺，松柏森森：煙霞渺渺采盈門，松柏森森青繞戶。橋踏枯槎木，峰巔繞薜蘿。鳥銜紅蕊來雲壑，鹿踐芳叢上石台。那門前、時催花發，風送花香。臨堤綠柳轉黃鸝，傍岸夭桃翻粉蝶。雖然曠野不堪誇，卻賽蓬萊山下景。

而內則別有洞天：

但見那天井中，松篁交翠，桃李爭妍，叢叢花發，簇簇蘭香

一著眼也許覺得奇怪，這真是妖怪所居之處嗎? 怎會如此美麗，事實上，西遊記裡描述妖怪所居之地大多類似上面這段的筆法，我想應該是因為這些山明水秀的地方較有靈氣讓這些自然的妖精得以吸收天地之精華，進而變成厲害的妖怪，像悟空本身就是花果山上的石猴，而黑風怪則是個黑熊怪。

沿途唐僧借居過的地方也不在少數，各有其風貌、特色。

且看，劉太保家，兩界山附近的獵戶(第十三回)：

參天古樹，漫路荒藤。萬壑風塵冷，千崖氣象奇。一徑野花香襲體，數竿幽竹綠依依。草門樓，籬笆院，堪描堪畫；石板橋，白土壁，真樂真稀。秋容蕭索，爽氣孤高。道傍黃葉落，嶺上白雲飄。疏林內山禽聒聒，莊門外細犬嘹嘹。

再看，觀音寺院(第十六回)：

「…兩路松篁，一林檜柏：兩路松篁，無年無紀自清幽；一林檜柏，有色有顏隨傲麗。…」

再看黑風山(第十七回)：

「萬壑爭流，千崖競秀。鳥啼人不見，花落樹猶香。雨過天連青壁潤，風來松卷翠屏張。山草發，野花開，懸崖峭嶂；薜蘿生，佳木麗，峻嶺平崗。不遇幽人，那尋樵子?澗邊雙鶴飲，石上野猿狂。矗矗堆螺排黛色，巍巍擁翠弄嵐光。」

還有那豬八戒的老丈人家，高老庄(第十八回)：

「竹籬密密，茅屋重重。參天野樹迎門，曲水溪橋映戶。道旁楊柳綠依依，園內花開香馥馥。此時那夕照沉西，處處山林喧鳥雀；晚煙出爨，條條道徑轉牛羊。又見那食飽雞豚眠屋角，醉酣鄰叟唱歌來。」

三藏曾說他一路西來，「經歷許多山水，都是些都是那嵯峨險峻之處，更不似此山好景，果然的幽趣非常」，此山指的是萬壽山，也就是產人參果的地方，三藏甚至還以為已到了西方，便向悟空說道：「若是相近雷音不遠路，我們好整肅端顏見世尊。」可見那地風景有多明媚以致三藏認定其為仙輩之鄉，且看這人間仙境－萬壽山(第二十四回)：

高山峻極，大勢崢嶸。根接昆侖脈，頂摩霄漢中。白鶴每來棲檜柏，玄猿時複掛藤蘿。日映晴林，疊疊千條紅霧繞；風生陰壑，飄飄萬道彩雲飛。幽鳥亂啼青竹裏，錦雞齊鬥野花間。只見那千年峰、五福峰、芙蓉峰，巍巍凜凜放毫光；萬歲石、虎牙石、三尖石，突突磷磷生瑞氣。崖前草秀，嶺上梅香。荊棘密森森，芝蘭清淡淡。深林鷹鳳聚千禽，古洞麒麟轄萬獸。澗水有情，曲曲彎彎多繞顧；峰巒不斷，重重疊疊自周回。又見那綠的槐，斑的竹，青的松，依依千載鬥華；白的李，紅的桃，翠的柳，灼灼三春爭艷麗。龍吟虎嘯，鶴舞猿啼。麋鹿從花出，青鸞對日鳴。乃是仙山真福地，蓬萊閬苑只如然。又見些花開花謝山頭景，雲去雲來嶺上峰。

由此段我們可以概括西遊記裡寫景的特色，大多喜好用動植物地形混雜著寫，畢竟大自然就是植物和動物所棲之地，沒有誰是主角，幾乎每次寫景的畫面都很豐富，欲把一地的風景濃縮成一首詞賦，另外幾乎寫花就有草，寫竹就有松，因為這篇報告我只以一至二十八回作材料，所以可能看不太出由於向西行造成的景象差異，植物的種類也無太大改變，我想有三種可能：一即是二十八回內還看不出差異；第二，可能是作者對一路上險峻崎嶇的景色並不多提，而著重在描寫與那回有關的借宿地或妖窟，又通常這些地方都是山靈水秀(前面提過，因為天地靈氣所聚，才會使動物得以成精)，所以寫出的景色以美好的偏多；三則作者生於東土，實際上對西方並沒有多的了解，是以透過寫作題材的偏向，避開了對西方景色的描寫。

紅樓夢的園林也一直是紅樓夢受到矚目的一大特色，不同的人物其居住地方的佈置、栽種的植物也將此人物的個性顯露無遺，一如中國庭園，大觀園裡的樓臺曲亭與奇花異草相輔相成，光就第十七回大觀園落成，賈政領著一行人一遊大觀園，寶玉為各處所命名的這篇幅，即把這些特色說盡。

且看，沁芳亭：

「進入石洞來。只見佳木蘢蔥，奇花閃灼，一帶清流，從花木深處曲折瀉於石隙之中。再進數步，漸向北邊，平坦寬豁，兩邊飛樓插空，雕甍繡檻，皆隱於山坳樹杪之間。俯而視之，則清溪瀉雪，石磴穿雲，白石為欄，環抱池沿，石橋之港，獸面銜吐，橋上有亭。」

並有一對聯：

「繞堤柳借三篙翠，隔岸花分一脈香。」

再看，稻香村：

「倏爾青山斜阻。轉過山懷中，隱隱露出一帶黃泥築就矮牆，牆頭皆中稻莖掩護。有幾百株杏花，如噴火蒸霞一般。裏面數楹茅屋。外面卻是桑、榆、槿、柘，各色樹稚新條，隨其曲折，編就兩溜青籬。籬外山坡之下，有一土井，旁有桔槔、轆轤之屬。下面分畦列畝，佳蔬菜花，漫然無際。」

蓼汀花漵：

「轉過山坡，穿花度柳，撫石依泉，過了荼蘼架，再入木香棚，越牡丹亭，度芍藥圃，入薔薇院，出芭蕉塢，盤旋曲折。忽聞水聲潺湲，瀉出石洞，上則蘿薜倒垂，下則落花浮蕩。」

寶玉所居的怡紅院，由所栽種的海棠顯現他愛女兒的個性：

一徑引人繞著碧桃花，穿過一層竹籬花障編就的月洞門，俄見粉牆環護，綠柳周垂。賈政與眾人進去，一入門，兩邊俱是遊廊相接。院中點襯幾塊山石，一邊種著數本芭蕉，那一邊乃是一棵西府海棠，其勢若傘，絲垂翠縷，葩吐丹砂。眾人贊道：「好花，好花！從來也見過許多海棠，哪裏有這樣妙的。」賈政道：「這叫作『女兒棠』，乃是外國之種。俗傳係出『女兒國』中，云彼國此種最盛，亦荒唐不經之說罷了。」

這株女兒棠也象徵著寶玉身邊ㄚ頭的命運，第七十七回裡晴雯被逐出大觀園時，寶玉曾說：

「這階下好好的一株海棠花，竟無故死了半邊，我就知有異事，果然應在她身上。」

而黛玉愛竹，正揭示其孤高自許、目無下塵的品格，且看瀟湘館：

一帶粉垣，裏面數楹修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眾人都道：「好個所在！」於是大家進入，只見入門便是曲折遊廊，階下石子漫成甬路。上面小小三間房舍，一明兩暗，裏面都是合著地步打就的床杌椅案。從裏間房內又得一小門，出去則是後院，有大株梨花兼著芭蕉。又有兩間小小退步。後院牆下；忽開一隙，得泉一派，開溝僅尺許，灌入牆內，繞階緣屋至前院，盤旋竹下而出。

黛玉自己也曾說：「我心裏想著瀟湘館好，愛那幾竿竹子隱著一道曲欄，比別處更覺幽靜。」

寶釵所居的蘅蕪苑，更是透過作者的巧筆以寫園中景致象徵她的性格－初識之時看似平凡，相處久矣才發現其博學多才、與人為善，是個人見人愛的美人：

池邊兩行垂柳，雜著桃杏，遮天蔽日，真無一些塵土。忽見桃柳中又露出一個條折帶朱欄板橋來，度過橋去，諸路可通，便見一所清涼瓦舍，一色水磨磚牆，清瓦花堵。那大主山所分之脈，皆穿牆而過。賈政道：「此處這所房子，無味得很。」因而步入門時，忽迎面突出插天的大玲瓏山石來，四面群繞各式石塊，竟把裏面所有房屋悉皆遮住，而且一株花木也無。只見許多異草：或有牽藤的，或有引蔓的，或垂山巔，或穿石隙，甚至垂檐繞柱，縈砌盤階，或如翠帶飄颻，或如金繩盤屈，或實若丹砂，或花如金桂，味芬氣馥，非花香之可比。賈政不禁笑道：「有趣！只是不大認識。」

大觀園裡還有許許多多的故事，實在難以說盡！越去細細發掘，越佩服曹雪芹寫作的巧妙安排，無論是一景、一物、一名都有它的內涵，只能說曹雪芹不只是一個小說家，更是一個歷史學家、一個文學家、一個植物學者、一個茶藝家、一個園藝家…。中國文化的傳承中，各式花草樹木，依特性也好、外貌也好，人們賦予它們各種意含，曹雪芹自然地出神入化地運用，實在為閱讀增添許多趣味，也不得不令人敬佩作者獨具匠心，能創造出如此精采完整的故事。

時序變換、奇幻變身

西遊記裡師徒四人歷經十四年寒暑，九九八十一磨難，與各路妖魔鬼怪進行搏鬥，最後達到西天取回真經，期間當然不乏時序轉換的風景鋪敘，秋天由長安城出發，三藏許下了山門裡枝頭向東才回來的誓言，且看一秋景(第十三回)：

「數村木落蘆花碎，幾樹楓楊紅葉墜。路途煙雨故人稀，黃菊麗，山骨細，水寒荷破人憔悴。　白苹紅蓼霜天雪，落霞孤，長空墜。依稀黯淡野云飛，玄鳥去，賓鴻至，嘹嘹嚦嚦聲宵碎。」

到了兩界山時，已是初冬時節(第十四回)：「霜雕紅葉千林瘦，嶺上幾株松柏秀。未開梅蕊散香幽，暖短晝，小春候，菊殘荷盡山茶茂。寒橋古樹爭枝鬥，曲澗涓涓泉水溜。淡雲欲雪滿天浮，朔風驟，牽衣袖，向晚寒威人怎受?」

而到高老庄時則已是春融時候(第十八回)：

「草襯玉驄蹄跡軟，柳搖金線露華新。桃杏滿林爭艷麗，薜蘿繞徑放精神。沙堤日暖鴛鴦睡，山澗花香蛺蝶馴。這般秋去冬殘春過半，不知何年行滿得真文。」

還未到黃風嶺時，又至夏景炎天(第二十回)：

「花盡蝶無情敘，樹高蟬有聲喧。野蠶成繭火榴妍，沼內新荷出現。」

看過了西遊記裡的四時景色，我們再來談談小說裡另一項特色，就是各種神奇變化，大家都知道孫悟空會七十二變，實際上他變過的東西可多著呢，可以是人、是神、是物品、是動物，當然還有植物，而且在他學會變身術，第一次變身的時候，就是變成松樹，且看(第二回)：

大眾道：“趁此良時，你試演演，讓我等看看。”悟空聞說，抖搜精神，賣弄手段道：“眾師兄請出個題目。要我變化甚麼？”大眾道：“就變棵松樹罷。”悟空撚著訣，念動咒語，搖身一變，就變做一棵松樹。真個是：

鬱鬱含煙貫四時，淩雲直上秀貞姿。
全無一點妖猴像，盡是經霜耐雪枝。

還有在第二十五回，悟空偷了人參果，一行人逃離五庄觀，途中利用柳樹設下了障眼法：

又教八戒：“你去把那崖邊柳樹伐四顆來。”八戒道：“要他怎的？”行者道：“有用處。快快取來！”那呆子有些夯力，走了去，一嘴一顆，就拱了四顆，一抱抱來。行者將枝梢折了，教兄弟二人複進去，將原繩照舊綁在柱上。那大聖念動咒語，咬破舌尖，將血噴在樹上，叫“變！”一根變作長老，一根變作自身，那兩根變作沙僧、八戒；都變得容貌一般，相貌皆同，問他也就說話，叫名也就答應。他兩個卻才放開步，趕上師父。這一夜依舊馬不停蹄，躲離了五莊觀。

文學典故、語帶雙關

紅樓夢裡用了許多這樣的手法，表面上說的是植物、是圖畫，實際上背後隱含的典故或特性才是真正作者想表達的，又平常大觀園裡的女兒們平日一同遊玩、辦詩社，交談間藉植物語有雙關的情形也不算少見，以下我們列舉數例。

一回寶玉、黛玉、寶釵三人嘔氣鬥嘴，王熙鳳在旁見了就跳出來緩緩頰，且看她是如何說的：

鳳姐于這些上雖不通達,但見他三人形景,便知其意,便也笑著問人道: "你們大暑天,誰還吃生薑呢?"眾人不解其意,便說道:"沒有吃生薑。鳳姐故意用手摸著腮, 詫異道:"既沒人吃薑,怎麼這麼辣辣的?"寶玉黛玉二人聽見這話,越發不好過了。

第五回裡，秦可卿領著寶玉去睡午覺，到了第一個房間寶玉說什麼也決不肯在此歇息：

當下秦氏引了一簇人來至上房內間。寶玉抬頭看見一幅畫貼在上面，畫的人物固好，其故事乃是《燃藜圖》，也不看係何人所畫，心中便有些不快。又有一幅對聯，寫的是：世事洞明皆學問，人情練達即文章。

寶玉最痛很的莫過於追求功名而抹滅天生性靈，藜，乃是一年生草本植物，莖高數尺，老可為丈；燃燒時光亮耐久，可以當燭。燃藜圖的典故出自於六朝，【三府黃圖˙閣部】記載有關劉向的故事，乃是一幅勸人勤學苦讀的畫作。而後秦可卿帶寶玉到自己的房裡，寶玉才終於肯歇息：

大家來至秦氏房中。剛至房門，便有一股細細的甜香襲了人來。寶玉便覺得眼餳骨軟，連說：「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時，有唐伯虎畫的《海棠春睡圖》，兩邊有宋學士秦太虛寫的一副對聯，其聯云：嫩寒鎖夢因春冷，芳氣籠人是酒香。

這就極符合寶玉的喜好了，所謂的海棠春睡比喻的是唐代美人楊貴妃醉態。而後寶玉就進入了太虛幻境，太虛幻境裏有許多判詞，雖未明確點出是何人，但暗以各類花比喻大觀園裡的女性，形成特殊的人花一體的性質：

寶玉看了，又見後面畫著一簇鮮花，一床破席，也有幾句言詞，寫道是：枉自溫柔和順，空云似桂如蘭。堪羨優伶有福，誰知公子無緣！

－乃寫襲人

只見畫著一株桂花，下面有一池沼，其中水涸泥乾，蓮枯藕敗，後面書云：根並荷花一莖香，平生遭際實堪傷。自從兩地生孤木，致使香魂返故鄉。

－寫香菱

二十年來辨是非，榴花開處照宮闈。三春爭及初春景﹖虎兔相逢大夢歸。

－榴花指元春，賈家能有這番繁榮景象即是因元春封妃晉爵，甚至為了省親而建造了大觀園，第二十七回裡石榴樹「接連四五枝，真是樓子上起樓子」的奇觀異景，賈府之氣脈充足、炙手可熱顯然不言可喻。然而元春早逝，一切繁華也歸於塵土，歸於一場夢。

另外，湘妃的典故也是不斷被提及的重要一環，第三十七回裡，一夥人結成了詩社，正互相取著字號，探春向眾人說道：

「當日娥皇、女英洒淚在竹上成斑，故今斑竹又名湘妃竹。如今她住的是瀟湘館，她又愛哭，將來她想林姐夫，那些竹子也是要變成斑竹的。以後都叫她作『瀟湘妃子』就完了。」

接著，大家拍手叫妙，黛玉則低頭不語，要是平常黛玉早就回嘴過去，可見她自己也是默認的了；第三十四回裡，黛玉在手帕上題詩也是運用湘妃的典故表達對寶玉的深情及憂慮：

「彩線難收面上珠，湘江舊跡已模糊；窗前亦有千竿竹，不識香痕漬也無？」

下面則是一則寶玉隨口胡說、逗著黛玉的小故事，寫的趣味橫秋，極富情趣，以香芋比香玉，且看：

“林子洞裏原來有群耗子精。那一年臘月初七日，老耗子升座議事，因說:’明日乃是臘八，世上人都熬臘八粥。如今我們洞中果品短少，須得趁此打劫些來方妙。’乃拔令箭一枝，遣一能幹的小耗前去打聽。一時小耗回報:’各處察訪打聽已畢，惟有山下廟裏果米最多。’老耗問:”米有幾樣?果有幾品?”小耗道:’ 米豆成倉，不可勝記。果品有五種:一紅棗，二栗子，三落花生，四菱角，五香芋。’老耗聽了大喜，即時點耗前去。乃拔令箭問:’誰去偷米?’一耗便接令去偷米。又拔令箭問: ‘誰去偷豆?’又一耗接令去偷豆。然後一一的都各領令去了。只剩了香芋一種，因又拔令箭問:’誰去偷香芋?'只見一個極小極弱的小耗應道:’我願去偷香芋。’老耗並眾耗見他這樣，恐不諳練，且怯懦無力，都不准他去。小耗道:”我雖年小身弱，卻是法術無邊，口齒伶俐，機謀深遠。此去管比他們偷的還巧呢。”眾耗忙問:’如何比他們巧呢?’小耗道:”我不學他們直偷。我只搖身一變，也變成個香芋，滾在香芋堆裏，使人看不出，聽不見，卻暗暗的用分身法搬運，漸漸的就搬運盡了。豈不比直偷硬取的巧些?”眾耗聽了，都道:’妙卻妙，只是不知怎麼個變法，你先變個我們瞧瞧。’小耗聽了，笑道:”這個不難，等我變來。”說畢，搖身說”變”，竟變了一個最標緻美貌的一位小姐。眾耗忙笑道: “變錯了，變錯了。原說變果子的，如何變出小姐來?”小耗現形笑道:”我說你們沒見世面，只認得這果子是香芋，卻不知鹽課林老爺的小姐才是真正的香玉呢。”

結語

這兩部中國最偉大之小說，內容之博大精深，豈是我三言兩語可以說盡，雖然已經將範圍縮小到前幾回，談論的主題也已稍稍限制，想要也盡心盡力的去把他寫的完善，卻還是覺得有很多不足的地方。透過植物的觀點，我欣賞到了西遊記裡景致變化萬千，也體悟到紅樓夢更深沉的內涵寓意，實在是很難得的經驗，因為平日看小說，是以一種輕鬆的態度，難得像這樣巨細靡遺，寫起來也是實在痛苦，內容多的難以取捨，尤其是紅樓夢，太多細節值得注意，這篇報告只能做為一點提示，該如何去體會，除了平常常識的累積，多多咀嚼玩味也是必須的，在寫過這篇報告後，深深覺得植物不只促進了人類在生理上的發展，文化上的推波助瀾更是少不了它，這樣自然的美與香引發人的心裡感受、藝術聯想、天馬行空，竟是如此豐富，不需要以畫面視覺化，以文字鋪敘就能讓一切景象歷歷在目，雖然這些作品現在讀來是有距離的，畢竟現代文明社會，生活已經不是那樣原始自然，也許書裡頭提到的花草樹木，我沒有見過也沒有聽過，但透過作者額外加之在植物身上的形容，好像也讓我間接的認識了那樣植物，吃的也好，看的也好，只能說令人讚嘆哪！

參考書目及網路

＊西遊記校注(一) 里仁書局吳承恩原著徐少知校周中明、朱彤注

李卓吾(李贄)評本

＊紅樓夢校注(一) 里仁書局曹雪芹、高鶚原著馮其庸等校注劉旦宅彩畫

脂硯齋評本(庚辰本)

＊台北植物園學習資源網

http://tpbg。tfri。gov。tw/Default。aspx?tabid=65

＊紅樓夢中的石榴花－賈元春新論台大文史哲學報歐麗娟

＊紅樓園林時報文化任明華著

＊紅樓美食時報文化蘇衍麗著

＊紅樓夢植物圖鑑貓頭鷹出版社潘富俊著

＊百姆醫藥網有關冷香丸

http://100md。com/html/DirDu/2006/06/16/01/36/06。htm

＊薛寶釵性格的雙重特徵——從"冷香丸"看薛寶釵

伊犁教育學院學報 2002年03期蔡愛芳

http://scholar。ilib。cn/Abstract。aspx?A=yljyxyxb2002030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