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用: 郭華仁 2025  序《臺灣小米種回來!》。觀點種子網20250223。
http://seed.agron.ntu.edu.tw/publication/article20250223.html

觀點種子網        回文章                                                            a05.gif (1361 bytes)台大種子研究室

序《臺灣小米種回來!》

看完了阿之寶團隊所編撰的這本書,一句話湧上心頭:「小米小米,你終於活過來了」。

聯合國通過印度的提議,把2023年訂為國際小米年,看上的是小米類作物的營養價值與氣候變遷下的韌性。我在2022年年底邀集友好團體與個人,大家一致決定推動「台灣2023國際小米年」,呼籲社會各界共襄盛舉。一年下來,國內的活動至少35項,其中到聯合國網頁登錄的有10項,僅次於印度的31項與聯合國糧農組織所在地羅馬的17項,這顯現出近年來我國小米復育的成果。

小米是我國原住民綿延數千年的傳統主糧,不過百年來由於社會變遷而趨式微。我在2010年看到美國學者Wayne Hazen Fogg1976年通過的博士論文,文中就指出台灣當時許多部落已經不再生產小米了。種小米的傳統農法包括年復一年的選種與留種,生產斷線意味者農民不再保種,後果就是種原的流失,這引起我的注意。

我從1994年開始在台大授課「植物種源」,強調農作物遺傳資源對農業的重要性。農作物種原保育有兩大支柱,其一是公家的種原庫,另外則是農民保種;農民保種可以讓農作物種子逐年適應逐漸改變的氣候環境,創造出新的基因型,若中斷了會減少種原庫庫存的新來源,不利於農業的對付氣候變遷。因此從1970年代開始,外國逐漸有團體倡議民間的保種。

2010年,若干友人先後談起保種課題,因此我們在910日舉辦座談會,開始推動台灣的農民保種運動,其中一項工作就是尋找農家的土種(地方品種)。看了Fogg博士的論文,我就想到他既然深入偏遠部落進行訪調,難免也會蒐集小米種子。因此姑且搜尋美國農部種原資料庫,立即發現庫藏有100批小米種原,都是Fogg蒐集送進種原庫保存的,前六批來自台東區農業改良場所選育的品種,其餘94批分別來自泰雅族南投縣仁愛鄉的力行,布農族南投縣信義鄉的人和、久美、東埔與台東縣海端鄉的利稻、霧鹿,魯凱族屏東縣與霧台鄉的阿禮與台東縣卑南鄉的大南,排灣族台東縣大武鄉的大竹、大鳥與達仁鄉的土版,以及達悟族台東縣蘭嶼鄉的漁人等五族12個部落。

我立即寫信向美國植物種原系統要求提供這100批小米種子,他們也立刻回函答應,經必要行政程序,約三個月後就到手了,每批約200粒種子。我將每包分成兩半,一半交由國家作物種原中心繁殖保存,另一半請魯凱族的巴清雄博士生分送12個部落,找有意願復耕的老人家進行播種。現任職中山大學的巴清雄副教授在當時將此行動稱為「小米回家了」,他說老人家接到種子,莫不激動萬分云云。

「小米回家了」受到若干媒體的注意,包括環境資訊中心、自由時報、公共電視我們的島節目、中國時報、以及光華雜誌先後予以報導。或許是這訊息的擴散,或者小米回家活動在部落引起注意;總之,其後小米復耕的新聞就逐漸多起來,從事復耕者常由國家作物種原中心拿到種子進行繁殖生產。

本書作者陳秀美與曾明誠賢伉儷在2019年展出布農族祈禱小米豐收歌,有機會用小米穗掛滿天花板,啟發對小米的興趣,開始參與台大生農學院協助信義鄉布農族小米復育的工作,最先的材料就是台大從種原中心取得,由美國回歸,布農族的那52批小米。

於是作者再度發揮策展時鍥而不捨的精神,透過詳盡的文獻探索,耆老訪談,各類品系種子取得,並將所得種子播植於田間,終於能夠將原住民小米種原的小穗圖像,透過鏡頭呈現出來。

在本書撰寫期間,阿之寶團隊在202311月底到12月底推出《布農。密碼》特展,展出400個小米實體穗,涵蓋約九族250個品系,為台灣2023國際小米年畫下燦爛的句點,呼應同年425日國家作物種原中心在田間展示由美國要回來100批種原的含穗植株。另外也詳細拍攝了部落保種耆老對於小米飲食的料理過程,除了大家耳熟能詳的小米酒、阿拜、吉納福以外,還有小米各色各樣的稀飯、樹豆湯圓、野菜飯、地瓜飯、花豆糕等。

在經費極端缺乏的情況下,阿之寶團隊這四年來對小米的工作仍鍥而不捨,都記錄於《台灣小米種回來》一書。在文獻蒐集方面就1911年開始的小米標本、1931-1945年間的小米品種蒐集與穗圖像,寫出六位日本學者的貢獻。在復耕方面記載了八位原鄉保種者的身影,種子蒐集方面除了Fogg博士在1977年的蒐集,還點出臺東區農業改良場自1955年開始、林志忠老師與故張松彬教授、林恒生博士分別從2005年開始、鄭光博教授與嚴新富從2011年開始,與團隊自行在各部落所取得的材料,涵蓋魯凱等十個族。這些材料在六對布農族夫妻檔的協助下,先後種植、採收了400多批種原的小米穗,透過精美的圖像,讓小米不只是帶有引種編碼、躺在冷凍庫的種子,或者只是館藏的乾燥標本,而是具有部落名稱,生龍活現的原色小米穗。

令人欽佩的是,阿之寶團隊在出版本書之餘,還編寫、備製小米實體樣本、小米種子包、電子教學簡報等相關學習教材,並依照學校地理位置、挑選在地品系種子送到部落小學,從小扎根小米文化,讓數千年來代代留種播種的保種工作能夠再度延續。

是為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