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食農體會：由典範轉移到真實成本
今年夏天依然炎熱，兩次颱風讓南部農業損失慘重；在這樣的氣候變遷年代，雖無力與農民共甘苦，但希望能透過文字分享我對食農系統的體會，因此分次介紹聯合國糧農組織(FAO)去年底出版的《2024年世界糧食與農業狀況報告》(SOFA 2024)。
自1947年起，FAO每年出版一本SOFA，是其最早且最具代表性的旗艦出版物，也是聯合國體系中歷史最悠久的全球報告。其初衷是在二戰後協助各國掌握糧食與農業現況，提供國際與國內政策的依據。1967年以後，SOFA每年都會設定一個專題深入探討。值得注意的是，2023與2024兩期連續聚焦於「真實成本會計」(True Cost Accounting, TCA)，對應的正是食農系統的典範轉移，這個我多年關注的課題。
從典範轉移談起
近代農業風險的呈現，可追溯至1962年的《寂靜的春天》，該書揭露農藥對生態的危害。1977年出版的《Food First: Beyond the Myth of Scarcity》更點出了綠色革命背後的危機。這些著作都在提醒農業科學必須重新定位。然而在台灣農學界，科學至上的觀點仍占主流。
「典範轉移」(paradigm shift)是科學哲學家Thomas S. Kuhn在1962年《科學革命的結構》一書中提出的重要概念，用以解釋科學的進展，後來也廣泛應用於社會科學。
我在台大攻讀博士班時，曾旁涉科學哲學、科學史，讀過E. E. Harris的《Hypothesis and Perception》，初次接觸典範轉移這個概念。當時沒把Kuhn的著作拿來看，但在1980年替大學部學生會刊物寫的文章〈科學方法與科學進展〉中，提到了paradigm一詞。《科學革命的結構》中文版在1994年問世後，我才買來瀏覽，不過理解有限，只得皮毛。
農業與倫理的連結
從1980年代起，國外學者逐漸探討「農業倫理學」。科學講求真與假，但倫理學能指出哪些科學是好的或是不好的。直到2003年在《Plant Physiology》期刊看到三篇論文批判主流農業的倫理問題，我才意識到農業也需要大幅度轉型。
在2005年被選為台大農藝系主任，隔年應邀在農學團體聯合年會以〈農業轉型之倫理與法制基礎〉為題演講，是我首次公開講農業轉型的倫理。之後也在不同場合談農業生物多樣性、遺傳資源、有機農業，並逐漸把「農業轉型」視為核心議題。
聯合國貿易與發展會議出版2013年的《貿易與環境綜論》，給的標題是Wake Up Before It Is Too Late (趕快醒過來，就要來不及)，呼籲全球農業必須從工業化模式轉向永續再生農法、小農與在地食物系統，並首次提到「典範轉移」一詞。這讓我意識到，國際社會已經將Kuhn的觀念引入農業轉型的討論。
從典範轉移到真實成本
我自2000年左右開始關注有機農業，觀察到它總是小眾，癥結之一是有機食物價格常較高，難以讓消費者普遍支持，農家因此怯於轉型。2015年首次讀到Foundation Earth的政策報告中「真實成本」的概念，驚覺慣行食品之所以便宜，是因為沒有計入其對環境與健康的隱藏成本。
之後，從歐洲的真實成本運動、英國的成本揭露報告，到IFOAM在2019年的政策說明，才逐漸體會到TCA能補上典範轉移的缺口：它不只是理念，而是可計算、可操作的工具。
TEEB、FAO與TCA的國際化
早在2004年，英國查爾斯國王在王子時期就創立永續會計。德國政府與歐盟在2007年委託UNEP發起「生態系統與生物多樣性經濟學」(TEEB)，最初聚焦於生態系統服務的價值化。2009年後延伸至農業，為TCA奠定理論基礎。2018年出版的《TEEBAgriFood: Scientific and Economic Foundations》更建立了完整的隱藏成本評估框架，涵蓋環境、健康與社會面向，對政策與企業產生深遠影響。
FAO在2023年SOFA中，首次將TCA提升為全球政策工具；2024年的SOFA更進一步，細化到國別數據與食農風險分類，並與政策與投資相連結，指引多方共同推動食農系統轉型。
國際共識已相當明確：食農系統必須轉型；但阻礙轉型的絆腳石之一，就是未揭露的隱藏成本。SOFA 2024 針對此提出了詳盡方法與案例，供各國參考。
因此，我在這個酷熱的夏天分篇介紹SOFA 2024，期待能引發社會討論。唯有政府精算我國食農系統在健康、環境與社會層面的隱藏成本，並將之納入施政依據，才能推動真正的永續轉型；同時，也希望企業、消費者與農民能一同參考，成為改變的力量。
觀點種子網介紹SOFA 2024的部落格文章：
關於消費者：
(20250808) 改變飲食習慣來減少食農系統的隱藏性成本。
(20250903) 永續健康飲食更便宜：以真實成本會計評估義大利案例
(20250905) 以真實成本會計引導消費者推動食農系統的轉型
關於農家：
(20250811) 改變農法來減少食農系統的隱藏性成本
(20250830) 自然農法的真實成本會計：以印度安得拉邦為例
關於企業：
(20250908) 荷蘭Rabobank銀行以真實成本翻轉食農系統
(20250911) 農企業如何引入TCA來培力：以墨西哥Aires de Campo為例
關於政府：
(20250820) 公部門食物採購計畫：以紐約市為例
(20250825) 真實成本會計與食農系統的轉型
(20250831) 荷蘭的豆類作物推展計畫 ̶̶ 我國呢?
(20250904) 從稅收與補貼看成本會計與食農系統轉型
(20250914) 真實成本會計與政府的領航翻轉食農系統
觀點種子網其他關於TCA的部落格文章：
